苏迟出院的那天,我还是去接他了。
门微敞着没有关,传来他和他发小的说话声。
「你出院,不通知下林嫣嫣吗?」
「我为什么通知她?」
「你失忆前一直跟她同居,同居有一年了吧。你现在回去,肯定也得回那个家呀。」
「……」
好半晌,他都没回话。
「诶,这怎么还有个保温盒?是你的吗,怎么这么重。」
「……」
「咦,里面的鱼汤都馊了。」
我给他熬的鱼汤,他连打开都没打开过。
「是林嫣嫣给你熬的吧?你以前可喜欢她熬的鱼汤了,每次都要在我们兄弟面前夸耀一番。」
「是吗,那我以前大概病得不清。」
他嫌恶的话语我听得好清晰,太清晰了。
我推开门,与房间里站着的两人对视。
发小明显有些尴尬,可苏迟依旧面无表情,漆黑的眼睛不爽地盯着我看,一副你怎么来了的样子。
「苏迟,你感觉好点了没?」
我抿了抿唇,上前问他。
算了,他失忆了,我怎么能跟个病人一般计较。
他嗤笑了一声,从我的身边擦肩而过。
「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,苏迟?」
在楼道里等电梯的时候,我拉住他的衣摆。
「讨厌一个人还需要理由?」
他皱着眉看我。
「医生说,你的感知有些混乱,你是不是把对别人的印象安在了我身上?」
「随你怎么想。」
衣摆从我手中抽走了,我在开门的时候,他一直低着头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他们以前总说苏迟性子冷,可我一点也不觉得,他总会拿高挺的鼻梁蹭我的颈窝,一遍遍地念我的名字。
现在,我才知道,他对不感兴趣的人,一向冷到了骨子里。
「苏迟,你看我们的家,你有印象了没?」
我希冀地望着他。
他叹了口气。
「林嫣嫣,你别装了。」
装?我装什么了?
「我们本来就没恩爱过吧?我听说,我们之前在别人面前恩爱的假象,都是你伪造出来的。」
我们的恩爱是我的伪造?我瞪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地望着他。
「你听谁说的?」
他垂下了眼眸,单单无视了我这句话。
「你别听别人瞎说,苏迟,我们以前,真的很……」
似是门开了太久,风一股脑地灌了过来,我抖了下,从来没觉得我们家这么冷过。
「我已经在找房子了,这几天暂住这里,我不打扰你,希望你也别打扰我。」
可他的话更冷。
我已经很久没一个人睡过了。
我怕黑,所以总喜欢在床头留一个小夜灯,以前苏迟陪我睡,我才不怕的。
房间里一片漆黑,我抱着膝盖,怎么也睡不着。
其实我这几天都没睡好,总在做梦,梦见的全是他丢弃不要我,可现实,好像也和梦没有太大的差别了。
苏迟是突然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。
也不是突然,听他说,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他认识,他和他发小在我家旁边的那家福利院里长大的。
我对小时候的他没印象,可对长大的他印象很深刻。
夏天高高的人俯下身子,错落的影子在他身上晃晃悠悠。
他说,我终于找到你了。
……
我认识他的时候,他是一所小学的音乐老师。
后来我才知道,那只是为他实际上做的事打掩护的职业,他从不跟我说他真正在做什么,虽然其实……我也能猜到一点。
有一天我见到他全身是伤地回来。
我拉开门的时候他几乎站不稳,衣服上全是血,挟裹着夜风和铁锈的腥,到最后,却怕身上的血沾上我。
我支着他,慌张到六神无主。
我从没经历过这种事,想去碰那种红黑色的液体是否是真实存在,却触到露出肉的伤口。
那是我从没见过的世界,一辈子也不可能踏入的地方。
我想打 120,被他拽住了手腕,他有些无所谓地笑着,问我晚上吃的什么。
「去医院,我们去医院,阿迟你再忍一会……」
我想拉他,可怎么也拉不动,男人的重量压在我身上,我又怕碰到他的伤口。
「没事儿,嫣嫣,你怕我吗?」
那种时候,他还是笑着的。
「你怕我满身是血吗?」
「可我怕我现在不来见你,就再也见不了你了。」
我哭得撕心裂肺。
后来,他发小带他去了私人诊所,再后来,我才知道他是故意满身是血地来见我的。
他明白,他再怎么瞒,最后也瞒不住他干的是什么事,干脆给我打预防针呢,隐隐约约地告诉我:
我的男朋友,有可能不是什么好人。
我想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坏人,只不过曾经在我面前收起的利爪,如今张开了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