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醒来时,身边全是散落的玫瑰花瓣。
沈昀止刚结束,接了个电话。他直接推开怀里的我,穿起衣服出门了。
许久不见,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。
用力地说了好几次,「小茵,不许抛下我。」
但沈昀止要出门时,还是甩开了我拉住他的手。
我躺在地毯上,失神了好一会,才慢腾腾地起身,拉开沈昀止的行李箱。
我们都过过苦日子。沈昀止赚了很多钱,还是保留了衣服带回家洗的习惯。
箱里有个品牌赠送的戒指盒,用花体英文写着:「陆小姐专属」。
我面色一白,摘下戒圈。果然,里面刻了行相同的小字。
前几天的新闻里,陆冉刚接下这个代言。
不知是她送的,还是沈昀止讨来的。现在,这枚戒指戴在我手上。
我冷笑两声。正要摘下戒指,又一阵强烈的腹痛。
天旋地转。
以前在网上刷到「跟大明星在一起是什么感觉?」
那时沈昀止还不红,兴冲冲地叫我占个坑,以后填。
后来,他的档期越来越满,我在上千回答中匿名发了条,「很忙,很累,也很爱。」
不是多好的回忆。但,起码比现在暖一点。
我睡得太沉,直到沈昀止的经纪人打来第十个电话。
他语气不好,劈头盖脸地骂:「说了要小心点,你看看自己干的好事!」
沈昀止在私人作坊订花,不知怎么消息泄露了。一个狗仔冒充快递员,拍下了我们同居的照片。
狗仔大开口,要价八千万。
我听着陌生的字句,上腹很疼,头更晕。
怎么就怪我了呢?
经纪人喋喋不休,从我和沈昀止在一起就是个错误说起。
直到电话被夺走,那边声音轻柔,「小茵,没事的,我处理完了就回去找你。」
他顿了顿,「你是我老婆,别听其他人瞎说。」
八千万,我们付不起。公司也未必舍得。
沈昀止怎么解决的,我不知道。一下午风平浪静,我又接到个陌生电话。
「梁茵,换号码干嘛。怕我找到你?」
陆冉咯咯一笑,「听说你们有麻烦了,要不要求求我?」
强烈的窒息感重临,我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。
陆冉抛下一个地址,慢悠悠地挂断了。
尽管影响工作,我一直在换号码。
只要听到陆冉的声音,我就会想起几年前的噩梦。
但她乐此不疲,永远不肯放过我。
我赶到时,陆冉正百无聊赖地折纸飞机。
倏地飞来一只,正中我脑门。地上散落着几张相似的,都是我和沈昀止的照片。
「八千万」,陆冉笑意盈盈,「花钱可真有意思。」
她踩着细高跟逼近,浓烈的香水呛得我一阵猛咳。
「梁茵,我回国这么多天了。只有你男朋友当回事,我很不高兴。」
「你应该知道,怎么让我开心吧?」
我强行站稳,咬紧下唇,「你不是想要沈昀止吗,我让给你。」
陆冉难以置信地挑眉,像听见天大的笑话。
「沈昀止?还用得着你让?」
「梁茵,这几年你活得挺自信啊。」
陆冉纤丽的美甲支着下颚,随手拂落一桌照片。
「我花八千万买断了。想救沈昀止,像以前那样跪下求我吧。」
这么些年,陆冉一直没变。
读高中时,我家条件不好,没法每天都洗澡。陆冉说真难闻,冬天把我踢进冰冷的池塘。
我多看了沈昀止几眼,被陆冉揪着头发警告,「再敢乱瞄抠你眼珠子。」
沈昀止站陆冉身旁,身长玉立,像在看一件漠不相关的事。
起初他会劝劝。
后来沈家破产了,他变得跟我一样可怜。
我们一起从地下室熬过来,我舍不得看他失败。
面颊尚存陆冉的指温。我揉着膝盖挪动,抬头凝视月影。
月光落在地上,像撒满了盐。
我看了很久很久,才后知后觉地感到,
真疼。
我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回去的。
寒冬腊月,沈昀止穿一件单衣,哆嗦着在家门口徘徊。
他眼睛晶亮,朝我飞奔而来,「小茵,去哪了啊,我到处找你。」
我想扯起嘴角,却没有力气。任由沈昀止抱着,短暂地温暖一会。
他替我摘下围巾,吸了吸鼻子,眉峰稍蹙,「怎么也喷这个香水,不适合你。」
心再次抽疼。
我盯着沈昀止的双眼,笑得无声。
他不是对香气敏感的人,竟然能记住陆冉身上的味。
到底是不适合我,还是他的回忆不允许别人染指?
我只觉得这个味道恶心。
打开淋浴头,我任由热水将自己浇透。洗久一点,再久一点,是不是能擦掉今天受的屈辱。
「老婆,快出来吃盐水鸭,热乎的。」沈昀止在外边嚷嚷。
我们都喜欢吃盐水鸭。
以前我发实习工资,会买半只,两个人互相喂着吃。沈昀止把鸭腿塞给我,自己嚼鸭皮。
这回他从酒店里订了两只,我却一点胃口没有。
刚夹两筷子,沈昀止拽住我的手腕,面色骤变,「戒指呢?」
「扔了。」
他目光微愠,攥得我生疼。
「怎么不说一声?不喜欢可以放我这。」
我卖掉第一枚戒指时,沈昀止一句话没问。
都是戒指,有什么不同。
「怎么。」我笑着抹眼角,「因为是陆冉送的,你心疼了?」
「小茵,别哭啊。」他慌了神。
另一盘盐水鸭被推来,「我,我这只也给你吃。」
……
我把盘子掷落在地,冷声,「沈昀止,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哄?」
砰的一下砸上门,我缓缓地坐倒。
房间里只点了盏小灯,桌上、柜子里,堆满了他的粉丝手写信。
我随意扫了两眼,一个稚嫩的字迹写着:「哥哥,我会为你而活。」
为什么要为别人活呢,为自己不好吗。
到处都是沈昀止的东西,我几乎无处容身。
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,黑沉温暖,仿佛有无尽的安全感。
身下却掖了张小纸片,借着熹微的光亮辨认,是沈昀止的盐水鸭订单。
他订了三份。
连独属我们的回忆,也要和别人分享吗?
盐水鸭,真咸。
比眼泪还咸。
我蜷缩在被子里,心腔疼得像被凿碎了。揉着缓缓发作的上腹,我笑自己真可怜。
直到今天,我还为了沈昀止求情。
从他和陆冉牵手的那一刻,就注定不会站在我身边。
收拾好行李,我提着箱子连夜离开。
沈昀止竟然守在门外,满脸倦容地拦住我。
他说:「小茵,我真是个混账,你怎么不骂我呢?」
「我跟陆冉,也就少年的那点执念。这么多年没见,一下子昏了头。」
沈昀止眼尾微红,声音轻哑,「以前住九平米的地下室,连门都没有。我们经常这个点出去,有时我接你下夜班,或者你送我去剧组。当时我想,这辈子离不开你了。」
「老婆,这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,还有谁能插足我们。」
沈昀止眸光湿漉,像点不燃的火炬。我咬了咬嘴唇,恍然间看见八年前拍打戏摔伤的少年。
他瘸着腿拐到我面前,倔强清澈地抬眸,「梁茵,心疼我吗?」
……
我本想悄悄地离开,最后被沈昀止牵着去看日出。
光升起的那一刻,我闭眼许愿。
梁茵,别再随便心疼人了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