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城今年的秋天迎来了一场漫长的雨季。
才晴朗不过几天的天气,又开始了一场绵长无际的小雨。
君时笙看着窗外如细针一般的小雨,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空白。
电话那头的顾永柔在很小声的哭,哭得压抑又沉闷。
她说:“其实唐筱可对我一直挺好的,我就是觉得她配不上你,所以才一直为难她,我没有想过她会突然就没有了。”
君时笙沉默着没有说话,其实,顾永柔对唐筱可的为难,他都知道,只是,他一直视若无睹。
也不过是因为,他从未将这些放在心上,他从来不觉得唐筱可会因为这些而离开他。
所以,他才这般肆无忌惮。
“哥,她……怎么走的?”顾永柔问得小心翼翼。
君时笙捏着手机,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是他害死的。
这样的话,他说不出来。
“就要手术了,别想了,好好休息吧。”
挂断顾永柔的电话,君时笙心里才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。
他转头看向桌上的骨灰盒,心里说不出的疲惫。
“唐筱可,你别忘了我,你得记着恨我,这辈子还不了,下辈子,你记得向我讨回来。”他伸手轻轻摩挲着盒面,开口带着一丝哽咽。
君时笙已经看到,未来恒久漫长的岁月里,他的良心会被日夜折磨。
而唐筱可这个名字,会是他一生的诅咒。
“叮咚——”屋外,有人在按门铃。
君时笙上前去开门,看到门外的蒋璐,下意识地皱眉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悦。
他很不喜欢在这个时候,有人来打扰他。
蒋璐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,笑道:“事情都结束了,我们不是很快就要结婚了吗?等我们结了婚,我继承了宋家,宋家所有的资源都属于你,我们得抓紧时间嘛。”
君时笙看着她,眼中闪烁着看不懂的情绪:“唐筱可死了。”
蒋璐愣了一下,只是点了点头:“我知道,出了这种意外确实是没有想到,不过这也只能怪她命不好。”
一句轻飘飘的命不好,便把一条人命的逝去轻易抹去了吗?
君时笙不是个什么会伤春怀秋的人,也许,如果今天顶罪的,死的人不是唐筱可,他不会这么愧疚,这么难受,不会有这么大反应。
可是,偏偏就是唐筱可,陪了他一辈子的唐筱可。
“我们不会结婚的,你走吧,以后也不要再来了。”君时笙推开她的手,一如以往的冷漠。
蒋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:“君时笙,你要知道,得到宋家的帮忙意味着什么,前途,名利,什么你都会拥有!”
君时笙只是淡淡道:“这些,我早晚自己都能拥有,没有必要了。”
只是,他明白的太晚,从前的日子太苦,他的心在追求成功的路上变得越发功利,最后,迷了路,连自己的良心都丢掉了。
蒋璐脸色大变: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,唐筱可死都死了,已经挽回不了了,我们做了这么多,你现在后悔早就晚了!”
“嘭——”大门被狠狠关上。
君时笙脸上闪过一丝狼狈,心脏像被人掐紧。
现在后悔早就晚了,是啊,人都没有了,后悔也晚了。
宋家。
整栋别墅的气压都沉沉的,所有人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的。
宋振庭坐在客厅沙发,闭着眼睛,一脸严肃,却又谁都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。
从的查到那根项链到现在,他才知道,那个无辜坐牢的律师就是他的亲生女儿。
天意弄人,谁想到,会有这么巧的事情。
而他居然亲手把他唯一的亲生女儿推入监狱,现在才会落到个身首异处的下场。
“宋老先生,蒋小姐回来了。”管家上前小声提醒道。
话音刚落,蒋璐门口走进来,看见宋振庭,笑着上前:“爸,您今天怎么在家?没有去公司吗?”
宋振庭这才缓缓睁开眼,看向蒋璐的眼神意味深沉。
四周的空气十分安静,谁都不敢说一句话,蒋璐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。
她脸上的笑意立马就僵住了:“爸,您……这是怎么了?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?”
宋振庭没有说话,只从怀里摸出唐筱可当初寄过来的那根项链放到面前的桌上。
看到那根项链,蒋璐立时脸色大变,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解释。
“爸……这个……这个项链……”
宋振庭在看到她表情的那一刻就已经全然明白,继而脸色变得更是难看:“你早就知道心心在哪里,却又故意让我帮你对付她是不是!”
蒋璐一下就慌了,连连摆手:“不,不是这样的,这个项链是有人寄到老宅,我……我只是觉得好看才留下来的!”
宋振庭脸色铁青,全然没有想到这些年,他居然亲手养了一条狼在身边!
就这条狼,居然还利用他,对他的亲生女儿下手!
“啪——”下一秒,一个响亮的耳光就落在了蒋璐脸上。
“你还要狡辩!宋助理已经全部都交代了,你以为用钱封我身边人的嘴,我会一无所知吗?”
蒋璐捂着自己的脸,满脸惊惶。
她知道事情败露,那么很多事情都瞒不住了。
她连忙在宋振庭跟前跪下哭求道:“爸,都是我不好,是我一时鬼迷心窍,我只是害怕,我怕姐姐她回来了以后,您就不会管我,就不会把我当做是您的女儿了!”
“您知道,我是一个孤儿,父母很早就去世了,在我心里,您就是我亲生父亲,我只是害怕姐姐会把您抢走,我才铸成大错的,求您原谅我一回好不好?”
宋振庭浑身气的发抖,作孽,这都是孽啊!
他不知道是该怪自己,还是应该怪这个自己亲手养了十几年的养女。
要是当初他没有一念之差做错事情,那么他的妻子当初也不会把唐筱可带走,他们一家人会圆圆满满的,他也不会收养蒋璐,也就不会发生现在所有的一切。
世上最难过的事情,不过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。
“滚!给我滚出宋家,以后,再也不许你出现在宋家!”
毕竟,他是老了,心也变得软了。
只是把蒋璐赶出家门,这已经是很仁慈了。
管家闻言,上前朝蒋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:“蒋小姐,请您离开。”
蒋璐彻底慌了,忙抓住宋振庭的裤脚:“不要,爸,我是您的女儿啊!现在唐筱可死了,我是您唯一的女儿,没有我,以后宋家就没有继承人了!”
“滚出去!”宋振庭暴喝一声。
两个保安上前忙把蒋璐拉开,强行“请”出去。
蒋璐忽然疯了一般大笑:“唐筱可死了,她已经死了,是你们亲手把她害死的,现在你们觉得愧疚又怎么样,她活不过来了,是她活该!是她先要跟我抢的……”
宋振庭胸口一阵血气翻涌,心口绞痛得厉害,忽然一只手按住心脏,整个人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下一秒,他就觉得眼前一黑,脑海中天旋地转。
管家在耳边慌忙叫他:“宋老先生!”
第十五章 浅薄
嘈杂的酒吧。
灯红酒绿的世界,耳边到处充斥着刺耳的尖叫声。
一连很多天,君时笙都泡在酒吧,将自己灌得大醉才肯回家。
喝醉了,就睡下,睡着了就能什么都不想,不会感到任何歉疚和痛苦。
“年哥,你最近是怎么了?每天都快要住到这里了。”说话的程铮跟君时笙认识了很多年了,两人是合作伙伴,也是关系很不错的哥们儿。
认识这么多年,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君时笙活得这么清醒的人来这种地顾买醉。
还每天都把自己灌得大醉才肯罢休。
君时笙没有说话,沉默着倒了一杯酒又往嘴边送。
程铮看得有些不忍,一把拦了下来:“有什么事情你跟兄弟说说,说出来才能解决,一个人倒头喝闷酒有什么用,说吧,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没成,兄弟帮你把那姑娘抢回来!”
失恋……
君时笙忽然一愣,这才想起来,连程铮都不知道唐筱可的存在。
可是他和唐筱可已经交往了很多年了。
他才发现,这些年,他把他跟唐筱可的关系掩藏得有多深。
打心底里,他觉得唐筱可是他的禁忌。
也许,从他走向正轨的那一刻开始,在他不需要唐筱可开始,他就已经想把她彻底丢弃了。
这一段感情,他从未打算给她一个结果。
君时笙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卑劣,是从骨子里延伸出来的。
“你倒是说说啊,不说出来兄弟怎么帮你?”程铮把他手里的酒杯抢过来放回桌上。
君时笙忽然无力地靠坐在包厢的沙发上,双眼半醉半醒没有焦距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。
“程铮,我有罪,这辈子还不清了。”他的语气颓丧。
程铮愣了一下,虽然不知道君时笙发生了什么事情,但大致能听出一半他现在的心情。
他搭着君时笙的肩,闷了一口酒:“年哥,人活这一辈子,能靠着自己走到我们现在这个地步的人,谁没做过几件亏心事?还不清就不要想着还,就欠着!”
君时笙眼神微动,就这样欠着吗?
他指了指心口:“不是我君时笙太把良心当回事,可我欠她的太多了,欠到这里都在疼。”
程铮看了他一眼:“欠的是个姑娘吧?”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