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对阮璃说道,随即转身往外走。
高蔓雯也跟着沈曜一并走出病房,关门之际她看着阮璃,笑意颇深。
“女英雄,再见。”
阮璃蜷紧手指攥紧床单,手背上的输液针管回了血,一圈一圈的血色刺红了她的眼。
医院外。
沈曜迈着大步往外走,后面的高蔓雯追得气喘吁吁。
“师哥你慢点走,我穿着高跟鞋呢。”
沈曜顿住步伐,板着脸看向她:“蔓雯,以后有些场合注意点分寸。”
高蔓雯眨了眨眼,故作懵懂道:“我刚才没说错什么啊,你晚上是要去我家吃饭,和我爸探讨南岭二号卫星的相关事宜,不是吗。”
沈曜表情严肃了几分:“我不想阮璃有任何误会,希望你懂。”
第五章 漫天星辰
说完,他不再搭理高蔓雯,独自往前走。
高蔓雯看着他的背影,眼底涌上一抹黯然……阮璃在医院又住了两天,心肺功能基本恢复正常,符合出院标准。
受损的声带和嗓子,后期只能靠药物慢慢调养。
阮璃换下蓝白条纹的病号服,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病房,手机传来了视频电话的声音。
她拿起来一看,是母亲拨来的。
阮璃连忙走到靠墙的位置,确定看不到任何医院标识后才划过接通键。
“妈,怎么突然给我视频了?”她笑着问道。
阮母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:“妈这几天一直做噩梦,梦到你和你爸一样出事了……心底总不踏实,看到你平安才放心。”
阮璃愣了愣,想起自己前几天的遭遇,清楚是血脉相连让母亲有了感应。
一时间,心底涩涩的。
“我没事,研究所很安全。”
她宽声安慰道,没能稳住沙哑的嗓音。
阮母一下听出异常,表情凝重了几分:“你嗓子怎么了?脸色也这么白,出什么事了?”阮璃刚要说话,一个查房护士突然走了进来。
“32号病人,可以出院了。”
电话那端的阮母听到这话,手机一阵晃动。
“你住院了?到底怎么了,别吓妈……”她的声音在发颤。
阮璃清了清嗓子,连忙挤出一丝宽慰的笑:“嗓子发炎导致发烧,已经没事了。”
她越这样,阮母心越不安。
“璃璃,你不要骗妈,别忘了当年你爸就是……”提及往事,阮母哽咽了起来。
当年阮父是研究所在海岛通讯站负责短波控制的航天人,一场海震淹没了整个海岛,他为了护住短波电子设备,不幸牺牲。
阮璃看着视频那端的母亲,不到五十岁的年级已经两鬓发白,似乎比上次见面还要消瘦了几分。
她鼻头一阵酸涩,语气坚定了几分。
“妈你放心,航天人命都硬。”
阮璃又安慰了母亲几句,让她放宽心,这才挂了视频电话。
回家后。
阮璃给所里领导打电话,汇报了平安。
领导要她好好休个假,把身体修养好再回去复命。
收拾好后,阮璃将保险柜的结婚证和早已签订好的离婚协议拿出来,摆在了茶几上,并用白纸给沈曜留了字条。
“浩瀚宇宙,感恩曾相遇,未来祝幸福。”
签字笔顿了顿,她盖上笔帽,没有将最后一句话写出来——“满天星辰,唯你耀眼。”
摆放整齐后,她最后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一切,拖着行李箱转身离开。
沈曜,再见。
机场。
阮璃坐上飞往北海市的飞机,心情还有些恍惚。
两千公里的路程,飞行时间4个小时左右。
若是坐上飞往浩瀚宇宙的航天飞船,又是多少光年呢?阮璃看着近在咫尺的蓝天和白云,从窗前俯瞰整座城市。
那个男人,此刻是不是也在仰望蓝天……另一边,沈曜忙完工作给阮璃打电话,显示关机。
他蹙了蹙眉,这是第一次给她打电话,没有被接通。
沈曜回了家,看到家中阮璃的行李已收拾干净,桌上放着结婚证和协议,一时愣住。
他走过去,看着结婚证旁的字条,眼底情绪起伏不断。
良久,他攥紧纸条,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。
“陈局,我之前预约的离婚办理可以取消吗?”
第六章 航天研究所
北海市。
阮璃下了飞机,渡船到了海岛。
这里十多年前经历过一场海震,早已变得满目疮痍。
但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,航天总部还是派人新建立了更为牢固的通讯基地。
当年的老通讯站被海水腐蚀摧残,成了触目惊心的存在。
阮璃对站岗的通信兵表明了自己的身份,做了登记后得以进入。
站在曾经的小山头上,阮璃眼前恍惚浮现出父亲伟岸而又孤零的身影。
不能回家,不能离开,日日夜夜坚守岗位。
他的一辈子,全都给了这片土地。
斑驳的水泥墙上,阮璃看到几道从矮到高的深浅划痕。
这是她小时候随母亲来探亲时,父亲用黝黑粗糙的手给她刻下的身高记录。
“囡囡六岁,身高120,明年这时候再来,快要长到爸爸胸脯位置咯……”“囡囡七岁,身高135……”“囡囡八岁……”阮璃看着那一道道横线,每一条都是一年夏天的回忆。
六道痕迹,在她十二岁那年,戛然而止,再也没有了。
阮璃的眼眶一圈圈泛红。
她倚靠着水泥墙蹲下来,一点点轻抚过所有痕迹。
“爸,十七年过去,您的囡囡又长高了很多,您看到了吗?”“我现在也是一名航天人,前不久我还做了一回女英雄,受到了研究所的表彰。”
阮璃哽咽着,素白指尖拂过水泥墙,就好像拂过父亲粗糙的手。
她拿出拍立得,将长大后的自己和象征着过去的几道划痕拍了照。
良久,阮璃站起来准备离开。
头突然一阵眩晕,连带着腿也有些发软。
她连忙扶稳墙才堪堪没有摔倒。
阮璃怔了怔,应该是自己大病初愈,又加上蹲太久猛地起身导致。
待缓和过来,她又在海岛上转了转,感受海风吹拂的和煦气息。
走到走廊通知栏处,阮璃看到贴着一张招募文员的信息。
她认真看了看,眼底闪过一丝波动。
……从北海离开,阮璃又辗转回了老家北岭市。
阮母看到她,惊喜交加。
“怎么回来也不提前给妈打个电话?”阮母拉着阮璃的手,久久没有松开。
阮璃笑道:“想给您一个惊喜。”
阮母看着她身侧的行李箱,又问道:“沈曜呢?这次又没跟你一起回?”阮璃微愣,故作轻松的扯了扯嘴角:“基地那么多事,他忙着呢。”
阮母叹了口气:“忙归忙,别把感情忙淡了。”
阮璃笑而不语,心底却不由自主涌上惆怅。
若母亲知道自己和沈曜要离婚了,她会不会很伤心?整整一下午,阮璃陪着阮母不停聊天,好像小时候一般,母女俩总有说不完的话。
直到话题转到父亲忌日一事上,阮母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散。
“你爸一辈子都奉献给了航天事业,明天你记得多给他说一些上班的事,让他开心开心。”
阮璃点头:“好。”
晚上,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贴心话后,才各自房休息。
阮璃躺在床上,正要听歌入睡,忽的感到鼻腔内一阵热流。
她抬手一抹,借着窗外的月光一看,满手是血。
阮璃惊住,连忙开灯坐起来仰头,但是鼻血却越流越多。
她心底涌上一抹不安,连忙拿纸巾堵住鼻子。
看着枕巾上触目惊心的血色,阮璃慌乱地给前几天住院时的主治医生打了电话。
医生听阮璃说明情况后,语气带着诧异。
“你同事没有和你说清楚吗?科研厂搅拌室的药剂都是高危品,你送来医院抢救时,已经吸入太多有毒气体。”
“而且……化学性中毒对身体的创伤是永久性的,后遗症连我们也无法预估。”
阮璃看着被血染红的纸巾,突然明白过来,领导和同事要自己休假的真正原因。
航天研究所,她回不去了。
第七章 拿得起放得下
彻夜未眠。
第二天,阮璃和母亲一并到了北岭墓园。
她将手中的黄菊花束放在墓碑前,然后将之前在海岛拍的照片拿了出来。
“爸,小时候您总说我个子不高,长大了会被别人欺负,现在我一米六八了,在整个研究所女孩子里,都是数一数二的高个子呢。”
听着阮璃说的话,阮母再也忍不住,捂住嘴把头偏向另一侧。
岁月静好,那个她能依靠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。
阮璃和父亲絮叨一阵后,对阮母说出了自己思考一夜的决定。
“妈,海岛那边在招募航天通讯文员,我想去试一试。”
“不行。”
阮母脸色瞬间变了,“那是地震多发段,妈已经失去你爸了,万万不能……”说到最后,她哽了声,脸色也苍白了几分。
阮璃连忙拉住阮母的胳膊,宽声道:“妈你放心,国家在进步,基地的防护措施也在进步,我曾经是校女子游泳队的冠军,不会有事。”
“并且那边的工作,也就打打文件接接电话,很轻松的。”
她继续说道。
阮母看着阮璃带着恳求的坚定眼神,最终松了口。
“你的任何决定妈都支持,但不管在哪,你必须给我平平安安回来,别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。”
她说完,又看了看墓碑上阮璃父亲的照片,眼眶再次泛红。
“老阮,你要好好保佑她和沈曜,做好航天事,护好航天命。”
说完,阮母转身走下台阶,背影蹒跚。
看着母亲偷偷抹眼泪的动作,阮璃喉头也一阵发涩。
突然,鼻腔内又涌上一股热流。
她一阵心慌,连忙捏住鼻子仰头。
自己的身体状况,已经越来越糟糕了。
从墓园回去后,阮璃给研究所的领导打电话提交了想去海岛工作的申请。
领导清楚她的身体状况,也清楚海岛对她而言的特殊意义,很快批准了她的请求。
刚挂电话,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。
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沈曜。
她迟疑片刻,还是选择了接听。
“为什么要从研究所离开?”沈曜开门见山问道。
阮璃愣住,她的换岗申请刚获批准,沈曜就知道了?“没什么,就是想换个环境换种心情。”
她低声回应道。
电话那端沉寂片刻,再次传来沈曜的嗓音:“准备去哪?”“海岛。”
她没打算隐瞒。
“那里条件艰苦,不适合你。”
沈曜说道。
阮璃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:“我爸在那,不怕。”
一阵寂静,电话那端静到仿佛没了人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