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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少
2023-03-07 08:31: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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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四合,倦鸟归巢,屋檐亭角都挂起了各色绡纱灯笼,园子里装扮的喜气洋洋,仆婢们来来往往在园子里准备宴席,其他人等,上上下下,但凡得空的,都聚在游廊下,家里的女孩都装扮得亭亭袅袅,每人都照着戏本子点了一两出戏,围拢在施老夫人身边看戏。
两个女伶正穿着一身彩衣,站在新扎的戏台上清唱,起先那出《红线女》正是热闹,女伶舞了几段花剑引得满堂喝彩,施老夫人笑眯眯的赏了茶水和果品下去歇息。
没多时,女伶们都换了一身衣裳上来,咿咿呀呀的唱念起来,众人听了半日,施老夫人指着台上唱念的女伶问道:;这出是什么戏?以往怎么没听过?;
;这戏名字叫《沉香救母》。;田氏在旁道,;是近来新出的热闹戏,老夫人少出门,可能不曾听过。;
施老夫人;哦;了一声,抿着唇不说话。
众人看了一回,见沉香劈山救母,俱是欢呼鼓掌,一曲戏毕,女伶下去唤衣裳,桂姨娘的笑容却有点微微局促,苗儿一偏头,见薛小木揽着喜哥儿坐在一侧,面色平淡,正盯着唱台看戏。
薛小木正搂着喜哥儿在一边吃果子,塞了两瓣柑橘在喜哥儿嘴里,喜哥儿被她塞了满嘴的吃食,鼓鼓囊囊嘟囔:;姐姐,我嘴里塞不下了。;她见喜哥儿两颊鼓如松鼠,这才住了手,搂着他笑道:;吃不下就不吃了,都吐出来吧。;
她抽出自己的一方白帕,衬在地上,让他把嘴里的东西都吐在绢帕上,在他背后连拍着顺顺气,又要宝月去端茶拿水给喜哥儿漱口,又让嬷嬷拿梅子蜜饯,给喜哥儿生津用。
施老夫人听看着戏,见一侧动静,扭头见地上雪白绢帕上一滩红的黑的白的,黏糊糊夹着黄水汤,又见薛小木面色紧张,连连顺着喜哥儿后背,心中一激灵,急急忙忙自己先过来看小孙儿,焦急道:;哥儿怎么了?;
沉浸在戏中的众人一看老夫人动身,都忙不迭的上前来看,见喜哥儿趴在薛小木膝上喘气,又见地上污秽,脸色大惊,齐齐来扶人:;可是呛着了?;又喊着去请大夫。
薛小木缓缓吐了口气,将喜哥儿从膝上扶起来:;没什么事,喜哥儿看戏贪吃,嘴里含的东西多了,实在咽不下,我也一时看戏恍惚,没看紧他,见他塞了满嘴,只得让他吐出来,给他漱漱口。;
又看看地上的帕子,恍然大悟:;这些都是刚吃的零嘴儿,不是肚里的东西,祖母毋忧。;
众人扶着喜哥儿,见他虽然两颊发红,眼睛湿润,气儿有些喘,但看着倒想无事一般,才放下心来,喜哥儿生性本就腼腆,见众人围观,一溜钻进祖母怀里:;祖母,我没事,就是刚才看戏看的入迷,吃的多了,有些难受。;
施老夫人心有余悸,搂着孩子,环视一圈众人:;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,不看戏了,走走走,祖母带你吃席去。;
伶人唱到半道停了戏,桂姨娘打发人在外间送了一桌酒菜,云绮百不情愿的起来:;好好的,怎么就散了呢。;
那厢酒席已经备妥,肥黄的螃蟹都闷在蒸槅里,施老夫人先搂着众人入座,见独少了顾绥年和蓝表叔:;他两人如何还未过来?;
田氏笑道:;我去外堂寻过,两人和孙先生还在账房里,正在清点当铺里送的东西,铺了满地的金银玉器,文玩古物,他们挑些好的留在自家用,剩余的送去外头卖去。;
内院的账务交给桂姨娘后,施老夫人更不管家里的事,却也知道近来家里的日子愈发过的好,也不由得笑道:;大哥儿比起他爹也不知道强了多少,起先家里就守着个生药铺子过日,那绒线铺还是用他母亲的本钱才开起来,到今日,听他说又是这又是那的,比以前翻了几倍还不止。;
田氏笑道:;大哥儿脑子伶俐,手段又好,做什么都半分不差。;
;不差是不差,但他毕竟年轻,见识过的少。;施老夫人笑道,;你们夫妻两人既然来,就好好帮衬帮衬他,上上下下一条心,这日子才能过好。;
田氏这阵和丈夫吵闹不少,多是为了外头的油头粉头之流,闻言笑的有些勉强,回应道:;自然是这个理。;
说话间,顾绥年和蓝可俊前后走来,此时夜色已暗,园子里水木清华,桂香馥郁,处处俱是掌灯结彩,席面布在凉亭里,施老夫人抱着喜哥儿慈祥端坐于首,桂姨娘带着薛小木、云绮坐一侧,田氏带着自家三个孩子坐另一侧,只留了两个位子给他两人。
两人入座,一番寒暄自不必提,众人举杯起身喝过一杯暖酒,方才坐定,还未说话,这时有笛声轻轻从水面荡来,而后箫声追随左右,一轮明月清辉,满园灯笼烛光,将园子照的如同白昼一般,听着飘摇曲声,俱不由得呼叹一声甚妙。
席间觥筹交错,推杯送盏,伴着温酒大啖螃蟹,言笑晏晏,又见凉亭下有鲜亮的菊花,施老夫人吩咐厨房去煎菊花茶,送来解腻助兴。标船上送来的螃蟹异常肥美,剥开蟹壳满是流黄膏脂,沾的满手都是,吃的尽兴,席间也起了乐子,对对子,猜字迷,一轮轮的吃蟹喝酒。
园子里的席面也散了,只留些残羹冷炙,收拾的仆妇应是偷懒去了,碗碟七七八八的还摆在桌上,被月色和烛光一晃,显出几许冷清。
她分明见凉亭一角,月色之下还有个人影,笔挺挺的站着,身旁搁着一只酒壶,背对着她,看着满池睡莲的小清潭。
这时节的秋意渐起,睡莲已不再长,圆圆圈圈,青青小小,正在拼命挣扎最后一点的翠色,薛小木缩起肩膀,蹑手蹑脚溜过,正迈出几步,听见他四平八稳的道:;二妹妹,别走。;
薛小木知道他喝醉了。
白日里已喝的不少,晚间这一顿酒,她眼见着他的眼睛,像星河晕染在黑夜的水面,波光粼粼,潋滟生姿。
她顿住脚步,半晌后朝他走去:;大哥哥。;
她站在他身边,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景色,一花一木,一草一树。
;残酒浇艳花,皎月照幽林,觉不觉得这样,比刚才的觥筹交错更好些。。;
;那是因为大哥哥喜静的缘故吧。;
;我这人最爱热闹,最多应酬,如何喜静了?;
薛小木不说话。
他扭头,看她也笔直站着,上下打量她一眼,淡声问:;白日还好好的,晚上看你似乎有些不高兴?;
;今日过节,心里开心,没有不高兴呢。;
他也不反驳:;你从园子里过,见我在此地等你,也不上前来说话。;
薛小木心头一窒,呐呐垂首:;我没瞧见哥哥。;
他轻轻笑了一声:;我却瞧见了妹妹,妹妹走路的声音,地上的影子,风里送来的甜香。;
她微微有点儿抖:;哥哥瞎说,我穿的是软靴,没有声音,走的也是黑漆漆的地方,没有影子,也没有香气。;
顾绥年转身面对她,将身体懒散倚在栏杆上,漆黑的眼里都是笑意,指指她的裙:;一开始我便看见你,妹妹今天一身皦玉衣裙,在婆娑树影间也可见衣裳颜色,很是赏心悦目。;
她脸上涨的通红,摆摆衣裙:;谢谢哥哥夸奖。;
顾绥年从指间翻出一只酒杯,提壶斟酒,低声道:;那妹妹知不知道我缘何在此等你。;
;我还欠哥哥一杯酒。; 薛小木着他举杯饮酒,喉结滚动,清风明月,雅致温润,又是青春少年的眉眼,最清白不过的人。
他将空酒杯递给她,挑眉示意她倒酒。
那酒杯一直握在他手间,已是温热熨帖,薛小木接在手里,慢慢斟了一杯,双手敬给顾绥年:;中秋佳节,薛小木敬哥哥一杯,祝哥哥身体康健,万事顺意。;
顾绥年莞尔一笑,从她手间接过酒杯,含笑一饮而尽:;谢谢甜妹妹。;
他指节掐着那杯子,翻转了两圈,又去拎酒壶,温笑道:;妹妹似乎弄错了,妹妹敬酒,这杯酒应当妹妹喝才是。;
他端着那杯酒,递到薛小木面前,言语缠绵,声调婉转:;请妹妹饮酒。;
薛小木抬头看他一眼,见他眼里丝毫没有醉意,却又的的确确醉着,待要去接那酒杯,他又不松手,挑眉示意她喝酒。
她只顾仰面看着他,却不肯动,两人无声对峙,良久良久,薛小木终是俯下头,就着他的手,红唇贴着酒盏边缘,慢慢啜吸酒液。
他却慢慢缓缓的抬高自己的手臂,她不能退,也不能弃杯,只能随着酒杯慢慢抬起头颅,见他一张清俊面容,君子端方,眼神明亮如星。
薛小木缓缓将最后一滴酒液吸入嘴中,一口咽下。
他贴近她,笑的艳丽,盯着她的一张红唇:;酒好喝吗?;
薛小木谨慎的抿唇,往后退了一步,和他隔开距离,隔开那诡异的气氛和窒息感,微微点点头。
顾绥年惬意一笑,定定的看着她,微微弓下身体,唇追着她的唇而去。
她瞳孔瞬然放大,伸手捂唇,忙不迭往后退去,却被一只手臂揽住腰肢,把她的身体往前一带。
她的手背上,轻轻贴着一双极其柔软温热的唇。
;小酒是吗?;他轻轻说话,温热的酒气贴在她滑腻的肌肤上,;为什么叫小酒呢?是因为笑起来的这一对酒靥么?;
;害怕吗?;他微笑,;怕的连话也不敢说了?;
;在发抖吗?;手下的腰肢细又软,不盈一握,仿佛一用力就可以拧断。
;怕什么呢?我可是哥哥呀。;他眼里落满明光碎玉,;是最亲的哥哥不是么?;
他突然笑的低沉,闷闷的,哑哑的,和平常截然不同的嗓音,柔软的唇在她手背游走,滑至她的指间,轻轻伸舌一舔,一点湿意和热度落在她指上,微笑:;是蟹膏的味道,妹妹没有把手洗净。;
薛小木死死的瞪着他。
他得了趣味,内心愉悦,不过转瞬,顾绥年站直身体,松开她的腰,收手理理身上衣袍,含笑道:;二妹妹逗起来真有趣。;
又正色道:;不早了,妹妹早些回去歇息吧;
他见她面色惨白,额头出了点点细汗,僵住不动:;二妹妹还不走么?那我送妹妹回绣阁?;
薛小木这才如梦初醒,提着自己的裙角,急冲冲往绣阁奔去。
顾绥年一路赏月,一路踱步,慢悠悠往见曦园去,吩咐青柳提水,紫苏进去伺候,在浴房里流连许久才回房歇息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