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养心殿。
皇上病愈渐严重,日日咳血,可太医却找不出缘由,束手无策。
这日,皇上看似好了些许,看着宋嘉宁笑道:“婉婉,你如今已是皇太女,该学习处理朝政,今日,陪皇爷爷一同上朝吧。”
宋嘉宁迟疑了一会儿,点头。
辰时,御前殿。
宋嘉宁扶着佝偻着身子的皇上艰难地走进殿中。
却在抬头间,眼眸一震。
龙椅旁设置的摄政之座,那是自古以来太后辅佐新帝,又或是摄政王辅佐皇帝的席位。
没想到此刻坐着的竟是赵恒!
他端坐于上,神情冷然。
而皇上仿佛早已习惯,若无其事地坐上龙椅。
宋嘉宁怔怔看着几乎颠倒的一切,心渐渐下沉。
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,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,提邢司大人永寿与天!”
满朝文武参拜的最后一句话让宋嘉宁一愣。
赵恒一个提邢司,竟已掌管朝政,凌驾于天子之上。
虽说是上朝,她却知皇上有心无力,一切都由赵恒做主。
这皇室的皇权,不过仅剩一个空壳。
下了朝。
宋嘉宁陪着皇上回了养心殿。
一路上剧烈的咳嗽声让她觉得皇上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。
直到入了殿中内室,皇上才问:“今日之事,殪崋你可瞧见了?”
宋嘉宁抿了抿唇,点头。
皇上仰头,长叹道:“我魏国自开创已有百年,如今就要落入一乱臣贼子手中了。”
闻言,宋嘉宁忙跪下。
皇上看着她,一字一喘:“朕赐你永昌二字,是要你保这大魏国永世昌盛,你可明白朕的一番苦心?”
宋嘉宁眼眶一红,哽咽道:“孙女无才无德,愧对皇爷爷。”
皇上却摇了摇头:“朕知你不是无才之人,你可还记得梁左相托你之事?”
宋嘉宁僵在原地,久久都难吐一字。
帝王心术,原来今日皇上带她上朝是有这般目的。
“为君者,自当寡情绝义,即日起,朕命你代理朝政军政。”
皇上费力地抓着她的肩,谆谆告诫:“你已负了左相,不可再负朕呐!”
一番遗愿般的话如巨山压在宋嘉宁心上。
她不知怎么离开那深宫高院,只知一路上的纷飞白雪。
还有那些宫人让路参拜。
宋嘉宁望着阴沉的天,恍然想起儿时父亲的话。 他说:“人生在世,在其位谋其政,若有朝一日,囡囡不再是普通女子,可莫要忘了爹爹的话。” 她红了眼,只觉喉咙哽咽难忍。 宋嘉宁缓缓伸出手,接了一片雪花,看着它在掌中融化。 寒意却慢慢渗进了心中。 …… 提邢司府。 宋嘉宁看着盒中梁左相给她的白瓷瓶,眼神满是挣扎。 良久,她还是将盒子合上,点了盏烛灯,去了赵恒书房。 风雪已停,橙色烛光在一旁摇曳,墙上执笔书写的影子轻晃着。 约莫一炷香后,宋嘉宁才收了笔。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坐下,静静地融在这冰冷的夜中。 直至卯时过半,赵恒才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。 他望着宋嘉宁单薄的身子,微愣的眸中划过一丝诧异:“怎么回来了?” 宋嘉宁抬眸看着他,声音很轻:“我们和离吧。” 第八章 逼迫 赵恒愣在了原地。 短短五个字,让这深宵更显凄凉。 宋嘉宁起身,将薄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,上面赫然写着“放夫书”三字。 “人的掌心就那么大,握不住的东西有很多,我知夫君已另觅良人,不欲强留夫君。” 她望着已经僵住的赵恒,一字字道:“愿夫君相离之后,重拾折扇,风华再现,娶一扶柳佳人!” 闻言,赵恒瞬间回过神。 “从古至今只有放妻书,哪儿来的放夫书?”他冷声道,“你是不是又在哪儿听了些闲言碎语?” 宋嘉宁抿抿唇,咽下满心的酸苦:“你若觉不妥,休了我,也可。” 赵恒眼神一狞。 他原本只是觉着她在耍小性子,毕竟二人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。 再贫苦艰难的日子都熬过了,宋嘉宁从未提过要和离,如今竟还提出了休妻!? 赵恒狭眸微眯:“难道你有了别的男人?” 如今她被一众自诩忠臣之人拥为皇太女,豢养男宠不是没可能! 宋嘉宁愣住。 从始至终不贞不忠的都是赵恒,可他却反说她不洁。 宋嘉宁眼尾发红,说不出话。 她的沉默反让赵恒觉着是被自己说中了。 他一把夺过放夫书,置于烛火之上:“本司最近忙于公事,是疏忽了你,我现在就满足你。” 纸张残余的轻烟消散,滴滴滚烫的红蜡顺流而下。 宋嘉宁死死咬着牙,带着极尽痛苦的双眸望着不断摇曳的烛光。 不知过了多久,身上犹如要将她拆入腹中的人才抽身离去。 在一片淡青色的天色中,风雪席卷入房。 宋嘉宁堪堪穿上被扯破的长袄,任由热泪淌过冰冷的脸颊。 她呆坐在榻上,目光落在柜上的一个精致小盒上。 里头都是赵恒写给她的书信。 从前他还会给她写诗,哪怕出任外地,每月都会寄多封书信回家。 宋嘉宁一直留着。 每当赵恒做错事,她就会把这些信拿出来看看。 父亲曾说:做人要记人好,不记人坏。 看着字里行间的情意,宋嘉宁泪眼斑驳。 曾经的赵恒为官清廉,是百姓眼中的清官,更是她心中的一抹光! 他也爱她至情至真。 记得有一年,她随他去南方治理水患,不幸被山体掩埋。 是赵恒徒手挖开泥石将她救出来,用那满是血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。 一遍遍叫着奄奄一息的她。 赵恒说,如果她走了,他也不会独活。 她望着一封封陈旧的书信,眼泪再度悄然落下。 她不知道赵恒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…… 清晨之时。 总管太监忽然急匆匆地跑了来,跪地哭道:“太女,皇上快不行了!” 宋嘉宁眼底划过一丝慌色,来不及换宫服,匆忙赶去宫中。 临近皇宫,只见所有禁卫军整齐待发,各个面色凝重。 宋嘉宁仰头望着天,本是清晨,却乌云压境。 黑压压的,如同老人们口中常说的:要变天了。 养心殿。 萧颜才将药放下,见宋嘉宁来了,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。 内室之中,只剩宋嘉宁与皇上。 “皇爷爷。” 宋嘉宁走上前,轻唤了一声。 躺在卧榻上的皇上白发苍苍,枯瘦如柴,俨然是大限将至。 听到宋嘉宁的声音,皇上才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。 他已油尽灯枯,只以为看到了年轻时的太子,泪眼婆娑:“朕的皇儿……” 皇上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,抚着宋嘉宁的脸。 很快,他认出眼前不是太子,而是皇孙女。 皇上垂下手,嘶声问:“朕交待的事,你可办妥了?” 宋嘉宁一怔。 她知道皇上说的是杀赵恒一事,她无法回答。 见她不言,皇上顿时明白了,他叹声道:“我大魏国,怎么会出你这心慈手软之辈。” 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哀叹,让宋嘉宁心如锥刺。 她含泪跪下,磕着头:“孙女有罪!” 皇上喘着粗气,似是在用最后的力气行动着。 他从被褥里拿出一块令牌,强塞进她手中。 “朕私下培养了数千死卫军,他们暗藏皇宫境内,若赵恒反叛,你即刻将其绞杀!” 第九章 毒誓 宋嘉宁脸色霎时苍白一片,一字也说不出。 弥留之际,皇上满是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她:“你难道要朕死不瞑目吗?” 宋嘉宁红了眼,一遍遍重重地磕着响头。 看着这样的宋嘉宁,皇上并未心软,他咬牙竭力说着:“朕……要你当着朕,和天下的面起誓,若你违背,当万劫不复,万箭穿心而死!” 殷红的血从额头划过眼角,宋嘉宁怔怔地看着皇上,心底猛颤。 最终,她不忍他含恨而终,缓缓抬起手,起誓! “轰隆——!” 一声雷响,丝丝冰雨而至。 皇上听着宋嘉宁起誓完,终归合上了双目,重重地倒在龙榻之上。 望着垂在榻边枯瘦的手,宋嘉宁紧皱的瞳眸颤抖着。 强忍许久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。 她攥着令牌,踉跄起身,将额头的鲜血擦去,走出内室。 雨落雪中,寒意刺入每一寸的血肉中。 宋嘉宁几番吞咽悲戚,低哑道:“皇上,薨了!” 候在殿外的宫女太监和嫔妃们齐齐跪倒,哭声连连。 伴随着冬雷轰鸣,宏大的丧龙钟被敲响。 宋嘉宁踩着残雪,淋着雨一步步往外走。 她呆滞着脸,望着偌大的皇宫,不知何时是归期。 不过一刻时间,厮杀之声遍布宫中。 宋嘉宁隐约察觉到将要发生何事,她紧攥着手中的令牌,微微颤着。 乾武大殿之下,赵恒骑着高头大马,身后是一众士兵。 宋嘉宁孤身站在殿前,看着他和一众反叛的人,目光凄然。 永昌永昌……皇上说,给她赐的这个封号,是想她能够让魏国永世昌盛…… 可如今,她怕是做不到了。 赵恒见宋嘉宁额间受伤,面色苍白如纸,心微微一紧。 然仍旧是冷着脸道:“臣接到宫中密报,皇太女弑君夺位,来人,将她抓起来!” 闻言,宋嘉宁眼眸低垂,目光深深地看着她,不言不语。 撞上那死寂的眼神,赵恒不知为何,心底猛地一窒。 …… 庆隆二十七年,冬。 皇太女宋嘉宁弑君夺位,被关押天牢。 三日后午时三刻,将于午门外处斩。 天牢。 宋嘉宁坐在角落中,望着墙上一小扇窗,眸光黯淡。 她曾出生在天牢、自幼跟着养父在牢房长大,而如今临死前又回到了这里。 二十二年前。 她亲生父亲当朝太子,被人诬陷谋反,被至亲皇爷爷亲手了结! 而如今她又被同样扣上了谋反的罪名,给她扣上罪名的,是她的夫君! “提邢司大人。” 狱卒的声音将宋嘉宁的思绪拉了回来。 她转头望去,只见着正一品官袍的赵恒走了过来。 宋嘉宁眸色寂寥,她见证了赵恒穿素服俊美、穿县官官服高大挺拔,而如今,看着一身紫棠色赤金线长袍的他,竟是如此的陌生。 牢内,一时间谁也没开口。 赵恒看着宋嘉宁苍白的脸,还有额间未愈的伤,终归先走上前。 他俯身,大手落在她伤处旁:“怎么弄的?” 宋嘉宁不说话,只是睁着泛红的眼望着他。 赵恒依旧耐着性子,拿出药给她擦拭,轻声道:“你放心,三日后,本司会让人顶替于你。那时,皇太女已死,你还是本司的夫人。” 这般温柔的话却像一根长刺,刺进了宋嘉宁的喉中。 第十章 刀落 大牢之外,寒风凛冽,冰冷的雨还在下。 丝丝凉风入骨,一刻后,宋嘉宁看着赵恒熟悉的脸,哑声问道:“萧寒,我们回凉州去,好不好?” 闻言,赵恒擦药的动作一顿。 他收回手,淡淡道:“回凉州作何?如今本司执掌朝政,还有很多事要完成。” 宋嘉宁心底一抽,眼中掠过几许痛意。 她垂眸不再说话。 赵恒看了她一会儿,忽而又拿出一白瓷瓶。 正是宋嘉宁一直收着的梁左相给的药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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