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场协谈,夜黎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。
阿紫原本还准备了一大箩筐话反驳,却没想到夜黎无动于衷,她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。
于是,她在长歌面前便多抱怨了几句。
长歌一直面无表情。
她只是在最后吩咐了句:“我出去走走,你们不必跟着我。”
阿紫看了一眼天色,担忧说:“尊主,今日是月圆之夜,您还是呆在暗室去吧。”
所谓暗室,是长歌专门修炼的地方,也是她压抑痛苦的地方。
献祭禁术虽然让她活了下来,但到底是禁术,起死回生怎么可能不要长歌付出代价。
而每到月圆之夜,她就会功力大失,灵巫之力全然不受控制在她体内乱窜,痛到生不如死。
“我自有分寸。”
长歌说完便离开了。
阿紫原本想偷偷跟在身后护着长歌,可奈何实力不行,她只跟了三息的时间就把人跟丢了。
而长歌径直来到了深林的一条瀑布面前,她运力闯过水帘冲进了洞内,走进深处,是一个小水塘,而水潭的周围竟然盛开着一大片曼珠沙华。
曼珠沙华,散发着幽香。
当初长歌无到了瀑布外,就是嗅到了这香味才冲进水帘发现此处奥秘。
起死回生之后,她对曼珠沙华的感应力胜过旁人的百倍不止。
故此,她也发现这一片曼珠沙华长相极好,甚至比往生涯底下的那些曼珠沙华还要惑人。
而且,不经意一看,这些曼珠沙华仿佛涌动着金光,但凑近细看却没有什么发现。
长歌坐在花丛盘边,心中难得安歌。
可这安歌没有持续多久,很快,自心口处开始蔓延,灵巫之力剧烈涌动,暴躁的似乎要将她撕碎。
长歌痛的抠住旁边的岩石,指尖尽断,她的眸光渐渐涣散,眼眶慢慢猩红,眉心处的曼珠沙华也有了由红转黑的趋势。
可她依旧不想服用曼珠沙华。
虽然服用曼珠沙华能压制痛苦,可她也知道,每服用一次,下一次灵巫之力的暴虐冲击会更加汹涌。
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,如今,能忍过一次是一次。
左右,闻着香味也能缓解些许疼痛……痛到明日就好了。
忍常人不能忍,又怎能是轻易能做到的?
长歌死死咬住唇,最后咬的自己满口血腥,还是渐渐失去了知觉……
隐约间,她似乎感觉到有谁来到身边抱起了她,唇间被柔软撬开,一股和着灵力的药汁被渡了过来。
长歌想睁开眼睛,可她用尽了力气,却连眼眸都没有眨动。
她似乎还听见一身轻叹……
“歌儿,睡吧……”
长歌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,梦里她好像回到了未出灵闵谷那段时光。
梦里,有安姑姑温柔唤着她“歌儿”,梦里……的夜黎也回到从前的模样。
他虽然不善言辞,大多时间虽然面无表情,可他的眼眸却怜悯而仁慈……长歌感觉自己像是以旁观者的姿态,飘荡在这宛如记忆的梦中。
一滴泪,从眼角滑落。
她分明没有心,可心却还是这般痛。
第18章 又来了
夜长,梦很多。
醒过来之时,长歌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。
不过,鼻翼嗅到了幽香把她拉回了现实,她冷着脸起身,毫不犹豫离开了这里。
她没有发现,一夜过后,她身后的曼珠沙华突然暗淡了,没有了那层金光,没了灵动宛如死物。
南北两国最后签订协议之时,长歌终于到场了,之时这一次,夜黎竟然没有来。
阿紫小声在长歌耳边说:“我听说,那和尚三天前似乎和谁打了一架,回到居所时还吐血昏迷了,弄的这些南国人人心惶惶呢。”
长歌微微皱眉,三天前,真是月圆夜发病的日子。
这倒是巧了。
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,长歌便没有放在心上,而阿紫见长歌对此不感兴趣便也没说下去。
楚承鄞这般协议签订后,便准备班师回朝,临行前他特地来求见长歌。
“尊主,北国此次得胜,您功不可没,不知您可愿随我回朝?”楚承鄞说完,小心望了长歌一眼,暗含期待。
可长歌却说:“不必了。”
楚承鄞眼眸瞬间黯然,争取说:“凤都甚是繁华,尊主此次助我良多,能否让我稍敬地主之谊?”
凤都,是北国都城。
长歌依旧拒绝,“不劳费心,凤都我回去的,但不是现在。”
说完,她便起身打算送客。
阿紫很有眼力上前一步说:“三皇子,我家尊主还有其他的事要忙,三皇子要是有其他合作,按老规矩联系我们即可。”
“三皇子,请吧。”
她在提醒楚承鄞,长歌此次帮助,不过是合作而已。
楚承鄞不是蠢人,心中黯然,但也只好自我安慰,以后至少还有见面的机会。
“尊主,那改日再见。”
长歌仅点了点头。
送走楚承鄞之后,阿紫回程,见阿青正在询问,“尊主,探子来报,南国国师并不在军营,我们要继续搜查他的踪迹吗?”
却听长歌轻笑一声说:“不必了。”
而后她又走出了凉亭,嘲讽说了句:“人已经来了。”
接着,她猛然朝着不远处的竹林挥出一掌,一声白衣的夜黎果然现身。
阿紫阿青两人立即上前,一左一右站在长歌的身侧,满神戒备,如临大敌。
夜黎躲过攻击之后,平稳站在长歌不远处。
长歌冷望着他说:“夜黎,我上次说过,你若再私闯我的地盘,我必杀你。”
夜黎自平静注视着长歌,说:“歌儿,跟我回南国。”
阿紫瞬间明白,原来那天晚上打断自己尊主“好事”的人就是夜黎。
她不仅在心中暗骂,这死秃.驴,自己和长露乱搞,却打扰尊主的情缘,真不要脸!
越想越气,她干脆冲上前,“臭和尚,就凭你也配命令我们尊主,看我不取你的狗命!”
“阿紫,退下。”长歌一挥衣袖将人往后拉。
十个阿紫都不是夜黎的对手。
这时,夜黎又重复说:“歌儿,跟我回南国。”
他紧紧望着长歌,眼眸里是化不开的坚定。
倘若细看,就能发现,这份坚定底下,燃烧着快压抑不住的深情。
可惜,长歌早就看不见这些了。
第19章 对不起
长歌望着夜黎,突然想到了月圆之夜梦到的那些过去。
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夜黎,和年少时的夜黎可真像。
所以,她突然改变了注意。
长歌勾唇一笑,说:“回南国也不是不可以,但是我有一个要求。”
夜黎见她松口,眼眸瞬间一亮,连忙问:“什么要求?”
见他如此迫不及地,长歌眼中闪过狠戾,他就这么想着把自己抓回南国处死?
心中暴虐涌动,眼中闪过一抹暗红,接着她便冷说:“夜黎,我可不敢就这么跟你回南国,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,不过,你若是肯站着不动接三掌,我便跟你去南国。”
夜黎心中一痛干涩说:“歌儿,我不会再伤你……”
长歌嗤笑一声,便说:“夜黎,十年前你在往生涯刺我的那一剑,我至今还疼着,你说我会不会信你?”
夜黎握紧手中佛珠,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浑身的痛苦,想开口解释,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说那一剑不是他刺的吗?
可她哪里还会信他?
深呼吸平息了心中的痛苦,夜黎便轻说:“我答应你,但你也要说到做到。”
活落,就见长歌凌厉一掌袭来!
她还嘲讽说:“放心!我可不想某些道貌岸然之徒!”
一掌下去,夜黎闷哼一声,向后划出了很远的距离。
他咽下喉咙的腥甜,紧紧望着长歌,眼底闪过一抹苍凉。
她恨他,他以为他能坦然面对这些,可是他却发现,他根本做不到。
望着她的恨意,他甚至连正常的呼吸都稳不了,更别谈运功。
可长歌的第二掌却到了!
“咔嚓”一声!夜黎的左手臂生生被长歌的掌力震裂!
他无力单跪在地,唇角溢出鲜血。
长歌收掌,没有继续第三掌,只凝眉望着夜黎,心中诧异至极。
夜黎竟然这样弱了?
当初在往生涯顶,她可是领教过他的功力的,十年过去,他竟然不进反退?
诧异过后,她却嘲讽说:“夜黎,你的功力退步的这么厉害,该不会是你的佛祖知道你动了妄念,收回了对你的优待了吧?”
夜黎低垂的眼眸微动,不敢看长歌的眼,他确实生了妄念。
他每日每刻,都在想她。
想得快要疯了。
可却听长歌说:“夜黎,为了长露走到今天这个地步,你可曾后悔?”
夜黎猛然抬头望着长歌,他哪里是为了别人?
他的妄念,他的修行,他的坚持……那些好的坏的分明只是为了她一人!
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,却都在她的嘲讽下消了音。
他抿了抿唇站起来,只说:“还剩最后一掌。”
而他这没有半点解释的态度,却加深了长歌眼里的冷意,她运力出掌,余波把周围的竹子吹得东倒西歪。
不远处的阿紫阿青两人都也都为站稳,夜黎站在远处,脚下已经印下了两个深坑。
他一直望着长歌,眼中没有一丝粉饰太平的平静,只有满目的情深和化不开自责。
可长歌眉心处的曼珠沙华又宛如被重新沁了血,她此刻根本注意不到夜黎是什么神情。
“夜黎,这是你欠我的!”
这一掌下去,夜黎立即吐出一大口鲜血。
可他竟然还没有倒下,而是伸手扯住她的手腕,满目伤痛说——
“歌儿,对不起。”
第20章 痛彻心扉
长歌愣住了,眉心的曼珠沙华也渐渐退回原来的浅红,夜黎这才闭眼昏迷了过去。
长歌望着地上狼狈的夜黎,心中实在疑惑。
夜黎这又是闹的哪一出?
他还真打算入地狱,渡自己不成?
“尊主,这和尚死了吗?”阿紫兴冲冲赶来,打断了长歌的深思。
“只是晕了过去。”长歌刚一说完,身后的阿青也上前来说:“尊主,要杀了他永绝后患吗?”
长歌冷冷瞥了地上的夜黎一眼,又冷漠说:“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,把他扶进房看看伤势。”
说完长歌便转身离开。
阿青和阿紫两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,尊主竟然说要给最恨的仇人看伤,真不是他们听错了吗?
长歌回到了房间,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,但若不管,倘若夜黎就这死了,她报复这天下的诱因就少了一半。
但她心中总有种难以言喻的烦闷。
所以,在阿青过来禀报夜黎伤势之时,长歌摇了摇手根本没听。
只说:“他醒了就让他滚。”
阿青犹豫望了长歌一眼,似乎有些欲言又止,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就退下了。
只是没想到,夜黎醒来之后,竟然不愿意走,甚至还来到了长歌面前自荐。
“歌儿,你修习禁术难免会有反噬,我来帮你可好?”
长歌冷冷望着他,却见他一脸真诚,他凝视着她,仿佛眼里只有她一个人。
可长歌却半点不动摇。
毫不留情嘲讽:“圣僧,你可当真能屈能伸。只是你看着我像傻子吗?”
任由他靠近,对他敞开心扉,然后再死一次?
夜黎神色一僵,念了一句佛号后,更虔诚说:“歌儿,我真的不会再伤你,你再信我一次可好?”
长歌却勾唇嘲讽:“再死一次,可就没有人给我献祭了,我现在惜命的很。”
夜黎脸色一白,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。
只一味乞求喊道,“歌儿……让我帮——”
话未说完,却被长歌冷声打断:“你若是再不走,可别怪我不遵约定!”
夜黎无法,只好闭嘴离开。
只是,他刚出了长歌这处不远,又猛然吐出一口鲜血。
“我早就说过,尊主不会同意的。”阿青从拐弯处来到夜黎面前,望着夜黎的神色甚是复杂。
“我知道她恨我,可是我总想着再试一试,或许她……”
夜黎说不下去,谁都知道不会有那个或许。
长歌,恨他恨到了骨子里,如今不杀他已是极限,怎么可能允许他近身?
阿青又说:“你为什么不和尊主说出实情,或许解开了误会,尊主就不会那么恨你。”
夜黎摇了摇头,落寞说:“太晚了。”
这时,阿紫突然冲了过来,一脸警惕望着夜黎,问:“你们刚才说什么了?!我告诉你,你别想挑拨离间!我们对尊主可忠心着呢!”
夜黎没再说什么,只拖着满身伤痕离开。
身后,还传来阿紫嘲讽的话语,“你这个二愣子,也敢单独跟这道貌岸然的妖僧说话,小心中了他的圈套!”
夜黎步伐没变。
心中却苦笑。
瞧,连他唯二亲近的人都这样恨他,可见长歌有多厌恶他。
自作孽,果真疼彻心扉……
第21章 他死了更好
七日之后,长歌守约跟着夜黎去往咸都。
因知道夜黎有渡她的执念,所以,长歌一路上故意高调出行。
而夜黎也确实如他所说,一直跟在她的轿子边,充当护卫的角色,路上袭击长歌的各路人,都被夜黎挡走了。
如今,长歌一行人已经到了距离咸都最近的驿站,而前来诛杀长歌的人空前的多。
一波接一波,想车轮战似的从四面八方攻过来,而长歌这边,只有夜黎一人守在屋前阻挡。
“尊主,我们还是不出手吗?”阿青心情极其复杂。
已经一天一夜了,夜黎本就重伤为愈,如今明显有了疲态。
总是知道夜黎是仇人,但出于男人的惺惺相惜,阿青是佩服夜黎的。
就连一向看夜黎不顺眼的阿紫都难得没有抬杠。
唯有长歌,她的眼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温度。
只冷情说:“不必,都已经到了南国,他死了更好。”
恰巧,夜黎逼退了一波人,飞身到了长歌身边,把她刚才说的这句话,一字不漏听进耳里。
他的脸色瞬间煞白,差点没有站稳。
心底更是涌向一阵又一阵绝望,可哪怕知道靠近她会有多痛,但他还是朝她走了过来。
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般,柔情问着:“歌儿,我们现在出发如何?”
长歌冷冷瞥了他一眼,却说:“不如何。”
话音一落,夜黎神色明显慌乱,急切说:“歌儿,你不是答应了我——”
长歌却冷笑打断,“我答应跟你来南国,可没有答应跟你回咸都!”
夜黎顿时满脸颓败。
“歌儿……”他沙哑喊着,乞求望着她,却不知道该如何劝。
她不愿意踏入咸都,便更不愿意进入灵闵谷,可她如今瞧着厉害,身体却已经承受不了几次月圆之夜的发作了。
他要她回来,不过是想救她。
可长歌却朝他走近,冷笑低问:“夜黎,这你就受不了了?你那曾想过,我的族人化成灰烬的时候我有多难过?”
她一次又一次信他,可结局却一次比一次惨烈。
她永远都忘不了,当初眼睁睁看着巫旭他们消失的绝望和无力。
她恨。
望着长歌眼眸浓烈的恨意,夜黎更是心疼万分。
“歌儿,对不起……可你的族人耗尽心血保下你,绝不是让你这样折磨自己!”
长歌勾唇无声讽笑,“夜黎,你不必说这些冠冕谈话的话哄我,没有用的。”
说着吗,她的神色骤冷:“l̶l̶l̶你们欠我的,欠巫氏一族的,一丝一毫,我都要你们还回来。”
撂下话,长歌便飞身离开。
阿青和阿紫两人立即跟上。
来接应长歌的下属早已经在驿站不远处等着。
而夜黎没下狠手的那些死士都一窝蜂朝长歌冲来!
长歌就站在空地上,一动不动,眼眸望着这群朝自己冲来得我黑衣人,高傲冷嗤:“不知死活!”
说着,她运转灵巫之力,狠戾朝那些人击去!
红光大盛,黑衣人但凡被红光击中,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全部化成了灰!
后面的一批人,惊惧望着头发飞扬,满目猩红的长歌,都大喊着转身逃跑,“魔!她是魔——”
无一人能逃离。
夜黎也根本阻止不及,心间却突然涌出一股鲜血,细看之下,那鲜血仿佛掺杂着丝丝红光,和长歌身上的一模一样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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