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徐光是孤儿。
在我五岁、他三岁的那一年,先是父母外出打工遭遇车祸,再是奶奶病发身亡。
短短一年,我们失去了至亲。
远房亲戚从此也当我们不存在。
我们吃的只有土豆和青菜,几乎没有肉。
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,裤脚永远短一截,脚腕一年四季敞在外头。
在远离城市的大山里,想去捡个垃圾卖钱都没有条件。
在我九岁、徐光七岁那一年,村校来了新的支教老师,看见我和徐光总在学校门口晃荡,立刻让我们进校念书。
因此,我和徐光既是姐弟,又是同班同学。
他一下子就显露出念书的天份。
一样的作业题,他半个小时做完,还能出去找村里小孩玩。考试永远第一。
我要一直闷头做到村里鸡上架,狗回窝,才能做完,还不能保证全对。
尽管他比我聪明,可他和我一样,从来不会轻视学习。
我们都知道,我们这样的家庭,要想改变命运只有一条路,就是读书。
我们一路坚持,从村小考进县初中,并且在中考时都毫不犹豫报了教育质量最好的市一中。
可高中超出了义务教育范围,一千块的学费一下子成了拦路虎。
一个人一学期一千,一年是两千。
两个人就是四千。
再加上学杂费、书本费、住宿费,
两个人一年至少六千。
六千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,得卖三年土豆,完全不吃肉,才能勉强攒出来。
更别说三年后读大学的费用。
我仍记得上一世,就是在这录取榜下,在看见自己名字的五分钟内,我就做出了决定,把念书的机会留给更聪明的弟弟,我出去打工赚钱。
当时我说出我的决定后,虽然心中有巨大的失落和遗憾,可为了避免徐光有心理负担,我仍作豪迈状问他:「有信心在一中继续名列前茅,并考上最好的大学吗?」
夏天的蝉鸣聒噪,周围擦肩而过的一张张笑脸都对未来满怀期望。
徐光的眼里除了泪,还有长久的清贫下造就得坚毅。
他抹去眼泪,用力点头:「姐姐,我一定好好学习,考上好大学,有个好出路,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。」
他说这句话时,整个人都发着光。
大概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,若干年后,在这句像誓言一样的话里,关于他的部分全都实现了,涉及到我的却全都辜负了。
接着他上了高中,我当了服务员。
他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文化知识,我在饭店洗碗、端盘子、扫厕所。
他因学习受到老师和同学的赞许和钦佩,我被难缠的顾客刁难地抬不起头。
可每次收到他优异的成绩单时,我觉得一切都值了。
他的成绩显著下降,是他高二最后一个学期。
老师打电话告诉我,是他早恋影响了学业,再这么下去,连考个二本都难。
当时离高考只剩下一年。
我们这样的家庭,只有一次成功,没有二次重来。
我辞工回乡,找到那个女孩,干预了他们。
徐光恢复了单身,落下的功课也补了上去。
高考时,他以全市第一、全省第三的成绩考上清华。
我一直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,觉得我的辛苦没白费。却没有意识到,其实从他和女孩分手后,就慢慢减少了和我的联系。
只有需要钱的时候,他才会给我发消息。
而我却一直以为是他功课繁忙。
一晃数年,直到我生了重病,在病床上亲眼看到他一脸愤怒对我的痛斥。
我这才后知后觉,原来他对我的恨,从高二结束那个暑假,就已经深深扎根。
我到死都想不明白,何以我当年一心为他,却招来他如此透骨的仇恨。
毕竟他也从中止早恋中获益,有了一个光明的前途。
既然他无视我的付出,那我又何必白做一世好人。
读书的甜头,也该我尝一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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