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面中的婴孩紧握拳头,面部青紫,在冰冷的河水中浮浮沉沉。
不一会儿,就没了声息。
伏启死了。
从出生,到死亡,他只活了短短一刻钟。
刚一打娘胎里出来,屋内的老妇便急急忙忙上前查看他的身体。
发现是个女婴后,就毫不犹豫地将伏启溺毙在河水里。
昴日星君的脸红红白白。
他咬牙切齿地问我:
「宿仓,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?
「今日你故意引我出丑,是因为你早就觊觎我的权柄了!」
可我的脸上却突兀地流出一滴眼泪。
女神是不能流泪的。
一旦流泪,便会有一份仙力消散。
我怎么会早就算好呢?
我伸手,想要触碰水镜里的山村。
「一个被溺死的女婴背后,是千千万万永无出头之日的女婴。
「你只在乎权柄的交替,哪里知道,我的心里是如何煎熬?
「众生苦,我亦苦。」
一旁的昴日星君突然痛苦地低吼起来。
一道闪亮的光从他的身体中逸出,转瞬之间冲进我的身体里。
我握了握手,感觉有些怪异。
因眼泪而消散的仙力,此时此刻却被昴日星君的神力重新填满。
但这神力对我竟然没有一丝排斥,一瞬间就与我融为一体。
我看着在地上痛苦扭曲的昴日星君,问他:
「你说这个山村的人兄友弟恭,我想问你,村子里的女孩呢?
「消失的她们,去哪了?」
昴日星君没有说话。
失去了神力的他逐渐退化,最后变回了原形。
周围的仙君们突然脸色大变,纷纷后退一步。
地上哪有什么美丽的锦鸡。
只有一只,掉光了毛的秃毛乌鸦。
3
昴日星君的原形现出,众仙君愣怔了一会儿,立马开始撇清关系。
「昴日星君……不,这乌鸦精竟然敢隐瞒身份,位列仙班,实在是可恶!」
「和他相处几百年,我早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,不像个锦鸡的样子!」
一旁的小仙娥好奇地问:「锦鸡是什么样子?」
那位仙君涨红了脸,吞吞吐吐说不清楚。
「锦鸡……就是锦鸡的样子。」
眼见其他同僚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,他恼羞成怒,挥手朝仙娥释放了一道仙术。
天上的仙娥是由凡间冤死的动物幻化而来,哪有什么法力。
她吓得跌落在地,忍不住朝着四周求救:「各位仙君,救救我……」
但他们只是热闹地看着,无动于衷。
话语声中隐约还带着些兴奋。
「这小仙娥天真活泼,瞧着有几分意思,若是能让她掉几滴眼泪,想必更是貌美。」
我转身,站在了仙娥面前,轻轻松松地挡住那道仙术。
我抬眸望去,那个仙君有些心虚,撇开头不看我,只是小声地嘟囔着:
「若不是昴日星君的神力,你哪里能挡得住我?牝鸡司晨,倒显得你威风。」
看起来十分不服气的样子。
我好脾气地问他:「你叫什么名字?」
那仙君吓了一跳,强自镇定地回答:「我乃掌管百花的春神——敖仲。」
我伸手指向他。
「只观看天帝历劫似乎没什么意思,不如我们还是打赌——谁输了,便将手中所有权柄拱手相让。」
或许是我的神力太过诱人,他没思考多久就同意了。
我们一起抬头,朝着水镜望去。
天帝很快就进入了新的轮回。
这一次,他的运气好了许多,成了皇城中一位二品大官的女儿。
一直长到十六岁,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。
敖仲松了口气,得意地问我:「这次,想必天帝可以平安一生,早日归位。」
但我却紧锁眉头。
因为她正迎来了人生的第一道劫难——嫁为人妻。
况且,她那新婚夫君,早已在府外养了一名外室。
4
伏启这辈子名叫扶桑,比上辈子好一些,起码有了姓名。
二品大官的女儿当然不会随随便便成亲。
府中挑挑拣拣,选了又选,最终选了年少有为的大将军。
刚成亲的那段时间,二人琴瑟和鸣,一时之间被京城内的众人羡慕。
但很快,将军就将养的外室接进了将军府。
敖仲看着水镜却丝毫不着急。
他无所谓地说:「世间男子哪有不三妻四妾的?常事罢了,不会阻碍天帝的归位。」
众仙君纷纷附和。
第一年,将军接回了温婉外室。
第二年,将军从战场上带回来一个柔弱女子。
第三年,活泼青梅……
第四年,娇纵姐妹花……
敖仲拍手叫好:「这将军委实会享福,不如赐他神格,接他飞升吧。」
我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。
年轻气盛的扶桑难以忍受夫君的花心,闹着要和离。
趁着将军外出,偷偷跑回了二品大官的家中。
但家里待她再好,也没有越过夫君收留她的道理。
她仅在家中过了一个时辰,就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。
五花大绑的,仿佛一个规整的礼物。
她不懂这是为什么。
朝堂之上功高盖主的声浪吹不到她的身旁,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命运为什么就与这个滥情的男人息息相关。
家中亲人认为她不够贤良淑德。
夫君认为她不识好歹。
城中的议论声一波又一波地掩埋了她。
从那天起,扶桑就变成了一个不愿开口的哑巴。
她闭门不出,活像她的母亲一样,成了一个规整的良家妇女。
这是扶桑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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