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伯死了,头朝下栽在奶奶家的米缸里。
可我记得米缸里明明没多少米了。
透过大人的缝隙,我偷看了一眼,米缸里都是血,鲜红的米粒子糊满了大伯的脑袋。
大伯母已经晕过去了,小姑正扶着墙呕吐,三叔蹲在门口抽烟。
「米就是命,你娘怕是想回来。」
「站尸成煞,钉尸进门,快点将尸体捞出来吧,钉尸七天,全家死绝!」
六婆说,奶奶煞气会一天重过一天,之前只是让家里人受伤,现在已经能杀死大伯了。
三叔脸色煞白,「我天亮就去镇上租机器。」
大伯母和小姑也缓了过来,「我们一起凑钱。」
「多租机器,在正午前抽干水,不然今晚还会死人,我先准备点东西。」六婆说完就回去了。
就这样,奶奶失踪的第五天,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慢慢出现了。
水慢慢被抽到旁边大河,奶奶却站在水塘正中一动不动,身上还穿着为了过寿特意买的新衣服。
捞尸人上前,点香引尸,却在这烈烈夏日下,换了几个打火机也点不着引尸香。
六婆站在水塘边,神色愈发郑重,「豆娃子,你真的看到借米人了吗?」
我愣了下,重重点头,「看到了,提着一个桶。」
六婆叹了口气,「桶里有什么?」
「有田螺。」我脱口而出后,又愣住了,我怎么知道有田螺?
六婆却没再追问,因为捞尸人请了自己的师父出山,终于将奶奶的尸体运上了岸。
我好奇朝尸体的脚边看了又看,根本没看到钉子,为啥六婆说奶奶被钉在塘底了呢?
4
大家在六婆的指挥下,将奶奶的尸体装进了准备好的棺材里。
大伯的棺材也停在院子里,两个棺材黑漆漆并排放着。
小姑按照六婆的要求,将准备好的一只老鼠,两只兔子,三只公鸡,四只黑狗绑在棺材旁。
村里有些胆大的人围在院子门口观望,我被妈妈护着身后,站在院子角落里。
六婆将小姑准备好的老鼠兔子之类一一划了脖子放血。
混合的血又被六婆涂抹在奶奶棺材外。
六婆嘴里念念有词,我只听到零星几句。
「一鼠往,二兔亡,三鸡鸣,四狗叫。」
最后,六婆又用抹了血的长钉将那些动物尸体钉在奶奶的棺材上。
一下又一下,六婆钉的费力极了,我觉着那铛铛声像在我耳边,让我有些不舒服。
晃了晃脑袋,我妈边伸手摸了摸我脑袋,「豆娃,怎么了?」
趴在妈妈怀里,我摇了摇头。
六婆也开始让大伯家的堂哥捧着米往大伯棺材里洒。
村里人都说,这一缸米就是大伯的命,大伯是被奶奶的鬼魂借命了。
「成了,今晚下地,将老大埋在你娘旁边。」
六婆满头的汗,似乎废了极大的力气。
「六婆,我家那口子死的这么惨,为什么还要晚上下地?万一影响我儿以后的运势怎么办?」
大伯母有些不满,因为我们这边出殡下地都是清晨鸡叫后进行。
六婆冷笑,「运势?能活着再说吧。」
小姑白着脸不说话,三叔脸色阴沉看向围观的村民,「六婆,我娘这事,能看出是谁在搞鬼吗?」
「你娘足底有一堆田螺壳,这提着桶借米的怕不是人啊。」六婆叹气,似乎想到了什么,又摇了摇头。
「那个借米人?」小姑说着转头看我,「只有大哥和豆娃见过借米人。」
我妈将我拦在身侧,「豆娃没看清那个人的脸。」
5
即便大伯母不满,还是按照六婆的安排进行了埋棺准备。
奶奶横死闹煞,大伯又惨死米缸,三叔花了些钱才找到人抬棺。
可到了六婆算好的时辰,十二个壮汉也抬不起奶奶的棺材。
六婆上前查看,灯光扫过,只见棺材慢慢往外渗着水,院子里弥漫着浓厚的臭鱼味。
六婆脸色大变,慌忙往村口水塘跑去。
即便不知道什么情况,但所有人都看出来出大事了,也跟着往水塘跑。
夏天的夜晚,蝉鸣和月光让被树荫包围的水塘少了几分恐怖。
可等看到水塘中间时,众人又慌乱后退。
白日抽过的水塘,水面只到成年人小腿处。
清冷的月光下,本该在棺材里的奶奶竟睁着眼站在水塘中,一动不动。
六婆显然也被吓到了,连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。
「成煞了,成煞了。」
三叔似乎气极了,拎着一把砍刀趟着水朝奶奶走去,「他娘的,老子豁出去了,砍了你,看你怎么杀老子!」
六婆出声阻止,可三叔只转头看了一眼,猩红的眼神吓了我们一跳。
可三叔靠近奶奶时,速度诡异地慢了下来,砍刀也扔了。
随后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时,竟将脑袋伸入奶奶脚边的水里。
「你们救救我哥啊,六婆,救人啊!」小姑朝着身旁的人求救,又摇着六婆的胳膊。
「三哥,你抬头啊!抬头啊!」
可没人敢过去,大家眼睁睁看着三叔头朝下淹死在不到小腿高的水塘里。
整个过程,三叔没有挣扎,水塘边除了小姑的呜咽声,没人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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